绿茵场上,世界杯赛事牵动着万千球迷的心;同一时间的几千公里以外,一场关于戏剧的盛会同样让无数人心潮澎湃。
11月25日至12月4日,第九届乌镇戏剧节在初冬顺利举办。本届戏剧节以“丰”为主题,共邀请了22部特邀剧目、7部来自世界的好戏放映、18部青年竞演作品,同时还有上千场嘉年华演出于乌镇的各个角落为观众带来视听盛宴。
“世界杯的比赛总是有输有赢,但是在乌镇没有输家,全赢。”戏剧节发起人赖声川在媒体见面会上对到场的记者说。
“这不是最难的一届”
由于疫情防控,原本在每年十月与大家相见的乌镇戏剧节今年推迟了一个多月才姗姗来迟。一场罕见的大雪在戏剧节期间降临乌镇,为这个初冬的乌托邦增添了几分浪漫色彩。
“难”是今年在乌镇,大家最为频频提起的词。从组委会到参演剧目的工作人员,再到媒体嘉宾与观众,每一个来到乌镇的人都有一个“漫长曲折”的故事要讲。
为了能够顺利进入西栅景区,《青衣》剧组提前三天就来到乌镇所在的桐乡市,这是王亚彬第一次为了一个演出“提前这么久到达”。青年竞演剧组《剧院观众刘海龙》为了进行线下排练,位于五个不同学校的成员常常需要自费到同一城市隔离。
今年戏剧节,观众的热情依旧高涨,大部分热门剧目在开票后都迅速售罄;但由于起伏不定的疫情,今年的退票情况尤为严重,一直到开幕之后,组委会仍然每天需要处理大量退票,剧场内许多视野完美的座位,都因为退票而最终空置。
开幕巡游
在此起彼伏的疫情中,剧组的线下排练变得愈发困难。王亚彬在今年春天参演了话剧《弗兰肯斯坦》,许多身处上海的演员只能在线上加入剧组的排练。更早些时候,《青衣》在香港的演出,王亚彬也是全程通过视频对当地演员进行线上指导。
“对于舞蹈来说,线上排练确实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可以。在效果上,线上肯定不如线下,但不管怎么说,在当时的情况下,线上能有排练已经很好了。”
谈到这一切难关,戏剧节发起人黄磊在媒体见面会上提到,“今年很难,但绝不是最困难的一届”。
古镇嘉年华演出
“今年再难,也难不过第一届。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一个戏剧节,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观众来。等到第十五届的时候,再来回看第九届,就会觉得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一年,因为它证明了戏剧的力量、艺术的力量。”
带着《深蓝》来到乌镇戏剧节的刘晓邑在今年也遇到了演出延期或是改期的问题,但来到乌镇仍然是这一年他确信自己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我很相信大家对于戏剧的热爱和支持,无论在什么样艰难的情况之下,热爱这件事的人总会如约而至,相聚在这个地方。”刘晓邑提到。
从缺憾中走出创新
年以前,每一年乌镇戏剧节都有一定比例的外国剧目,来自俄罗斯、巴西、印度、墨西哥等国家的剧组都曾经在乌镇的各个剧院进行过演出。受到疫情影响,外国剧目缺席了最近两届戏剧节,对于组委会而言,这是一个极大的遗憾。
在孟京辉看来,乌镇戏剧节最重要的两个特质是国际性和当代意识。外国剧目的缺失势必会对这两方面造成不小的影响,因此这两年组委会特地在特邀剧目以外选择了多部外国剧目在乌镇进行放映活动。
“来自世界的好戏放映”海报
“我们选择的都是近一年或者近两年非常独特的作品,最重要的是它得好玩,它对中国的创作有启发。”
另一方面,在选择特邀剧目时,组委会也尽量选择具有国际水准的作品,希冀作品可以超越语言。“我们整体的创作必须要呈现一个国际的水准,至少在水平上应该跟世界戏剧的美学发展是同步的,我们努力在中国找到相应的作品。”
放映现场
因此,戏剧节选择了多部创新前卫、具有实验性的作品,同时也给了许多新锐导演、学生剧团更多的演出机会。譬如多媒体的运用,在今年的戏剧节上便尤为突出。在《青衣》《单宁》《樱桃园》等多部作品中,多媒体都极大程度地影响了剧作的表达。
在排练舞剧《青衣》时,王亚彬被一个问题困扰了许久:受限于舞剧的形式,许多原本在小说中十分直接的表达很难在舞台上通过肢体动作表现出来。
“比如筱燕秋胖了,这个是很难用舞蹈让观众感受到的。我们最后是用视频与人互动的方式呈现出来,让大家一看就明白筱燕秋是发胖了、变形了。另外一个突出的点是我们用多媒体来突出了月亮的意象,通过月亮的圆缺来表现时间的流逝。”
本届戏剧节中,戏剧与空间、与观众的互动都有所增加。在《深蓝》中,刘晓邑利用小鱼这样的道具,将台上的氛围延伸到观众席之间,让观众仿佛身处大海之间。
“戏剧的某一部分,其实也是由观众创造的。你们看到了什么、在脑海中想到了什么,就创造出了什么。”
开幕大戏
继去年的《红与黑》之后,今年孟京辉执导的《第七天》再次成为了戏剧节的开幕大戏。《第七天》改编自余华年的同名小说,于今年6月在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进行首演,此次在乌镇的演出是该剧目在国内的首演。
尽管已经改编过《茶馆》《红与黑》等多部经典文学作品,要将《第七天》搬上舞台,对于孟京辉来说仍然极具挑战性。
余华的小说在语言上平淡又具有嚼劲,是其小说风格的重要特质,因此在这次改编过程中,孟京辉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著小说的语言风格。
《第七天》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内核表达较为沉重深邃,因此在剧作结构和舞台设计上,孟京辉此次选择了更加简洁的呈现方式。在最初创作剧本时,孟京辉曾考虑过打破原著小说的结构,从第六天开始讲述故事,但多番思考之后,团队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改编。
“那样太啰嗦,而且非常自作聪明,最后我们还是按照从第一天到第七天的线性时间结构来走的。舞台设计我们这次也做得比较简单,没有添加太多的元素,就是一些骷髅、齿轮和生锈的铁炉,但在舞台上的感觉是很好的。很多东西其实原小说里也没说透,我也不敢问余华,他才不会告诉你呢。我跟他聊天,他只会说各种好玩的笑话,不会说《第七天》的事情。”
当文学遇到戏剧
文学作品改编的戏剧,一向是乌镇戏剧节的重头戏。除了开幕大戏《第七天》,《青衣》《红高粱家族》与《大师与玛格丽特》等剧目也是改编自同名原著作品。
王亚彬第一次读到毕飞宇的小说《青衣》时,她还在上大学,但立刻被女主角筱燕秋对于极致的追求与故事中对于“疼痛”的表现所打动。
“如果你想成为顶尖舞者,就必须要练到极致:体力的极致与心理的极致。我们有时候训练完,第二天连上楼梯都感觉很疼。但因为热心,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一直到年,王亚彬萌发了将《青衣》改编成舞剧的想法。在故事结尾,筱燕秋看着学生春来登上舞台,自己寂寞地回到更衣间,化完妆后穿着水袖在无人的十字街头独舞。王亚彬再次读到这一段,脑中立刻浮现出了舞台上的场面。
“《青衣》这个故事是很适合以舞蹈的形式来呈现的,因为它有很多内心戏,情感又十分细腻充沛。但有的小说就不适合这种形式,比如金宇澄老师的《繁花》,那种对话的丰富程度,全部用舞蹈呈现出来是很困难的。”
从年到年,不管在排练什么剧目,不管到哪个国家进行演出,王亚彬始终随身带着《青衣》的小说,反复阅读其中的每一个情节。对她来说,小说原著文本像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只有置身其中去感受才能辨认出每一棵树木的形态。
渐渐地,她的脑海中对于舞剧《青衣》有了更加清晰的构架:哪一段应该改成独舞,哪一段应该是群舞,哪里应该对筱燕秋的心理活动进行外化,哪里又应该进行转场。
在小说情节之间取舍是相对困难的部分,由于舞蹈这一艺术表现形式的特点,王亚彬不得不放弃了原著中的“烟火气”。“比如买菜、炒菜、聚餐、骑自行车这样的细节,我们就还是把它留在小说里里。”
“另外,毕飞宇老师给我们的自由度非常高,基本没有对我们的改编进行过干预。后来在一次研讨会上,他给了舞剧《青衣》四个形容词,让我非常感动:完美、锋利、悲悯、残酷。”
小气候
从《青衣》首演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年。尽管在剧作的整体结构和舞蹈呈现上,《青衣》在七年间没有做出太大的改动,但对于王亚彬本人来说,她对于女主角筱燕秋的看法已经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发生了变化。
年,31岁的王亚彬开始正式排演舞剧《青衣》。在当时的她看来,筱燕秋代表着一种对于艺术的极致追求,这也正是她所向往和坚持的,“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舞蹈事业的,做别的都是浪费时间,这是我的认知”。
到了年,38岁的王亚彬开始将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生活之中,也尝试了许多不同的工作。今年,她不仅参演了话剧《弗兰肯斯坦》,参与了两部音乐剧,还进行了跨艺术种类的京剧创作。不同的艺术类型与工作经历,为王亚彬提供了更多的视角来看待舞蹈本身。
“生活和艺术是相辅相成的,表演也好,创作也好,很多感受都是从一个人的生活经历中得来的。比如在《青衣》中,我从前感受到的是筱燕秋的极致,现在更能看到她的孤独与不适,这靠的就是在生活中得来的感受。”
进入戏剧行业近40年,孟京辉今年发现自己身上有了不少变化。以往当一部戏走到结尾时,他总是对于如何收尾感到无比纠结,在排练《放下你的鞭子/沃伊采克》时,他一共结了四次尾,“仍然觉得自己还有话要说”。到了《第七天》,他对结尾更加释然,“没那么较劲了,没有真正的结尾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尾”。
另一方面,孟京辉觉得与自己以往的剧作相比,《第七天》是一个没怎么使劲的作品。从灯光到舞美,他都不再抱有“必须要怎么样”的心态,“都是自然而然,慢慢发展,一点点就这么过来了”。
“这些变化更多还是来源外界因素,有些东西你不能马上判断,有些事情你得等,你得让子弹飞一飞,有些时候你得让外界嘈杂的声音过去,久而久之就有了现在的变化。”
今年,乌镇戏剧节也走到了第九届。在外界环境不断变化之时,孟京辉将戏剧节比喻为属于戏剧人的“小气候”:只要它还在,那么身处其中的人就能保留下一部分独立思考,不至于陷入风暴中飘摇不定。
青年竞演演出现场
“它是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这对于创作来讲很重要,对于观众来说也很重要,这就是戏剧节需要存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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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阿栩??????
图片来源乌镇戏剧节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