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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9/2 1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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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中华文明是礼乐文明,礼乐到底是什么?

“礼”我们可能听说过一些,“乐”呢?是音乐吗?似乎没感觉到音乐对中华文明有多重要啊?

“礼乐”是一种制度,也可以是一种文化。要搞清楚这个“礼乐”就必须从它形成的西周时期说起。

在西周之前是夏和商两个时代,那时候处在原始社会的尾声,还谈不上什么制度。但到了西周,统治者开始认认真真建立起一套管理制度。

制度,无非是解决权力的分配和交接两个问题的手段。

什么是权力分配问题?就是这一大片国土和众多人口,按照什么标准,分成多少份,每一份交给谁管理。

分封制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思路就是把周王室亲近的人分封到各地去做封疆大吏,由于当时周部落人力不足,只好采取分封的办法,也就说这块土地给了你,我就再不管了,以后你自己盈亏自负。

那什么是权力交接问题呢?就是我把土地分给这些人了,可是这些人是会死的,等到他们死了或退休了,权力移交给谁?

宗法制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其思路就是嫡长子世袭,也就是当官的死了,大老婆的大儿子自然继承他的职位。就这样,权力靠血缘关系实现了平稳交接。

但是问题来了,其他的小儿子要怎么办呢?他们只好从家产中领很小一部分,去做一个小官了。

分封制和宗法制互为表里,倒也解决了周朝最紧迫的政治问题。其中分封制只是一次性的——分封完了之后,再不重新分封了,剩下的权力维持和交接问题全交给宗法制去解决。

但是,制度的制定是一回事,它的运行是另一回事。如果有人不想遵守这个制度呢?它不就成为虚文了吗?

我们历史上的皇位继承一直沿用宗法制的思路——嫡长子继承。按理说,制度已经做好了,按照制度走就行了。但是我们仍然发生了很多“夺嫡之争”,载在史书中的有玄武门之变,在野史中的有斧声烛影、狸猫换太子,它们为我们茶余饭后增加了很多调料。

这也难怪,有的虽然是小儿子,但是论功劳、论能力(当然还有论野心)都不在哥哥之下——就因为他早生几年,我将来就得对他俯首称臣?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当然要造反的。

或许周公当时已预感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于是制作了礼乐制度。

“礼”这个东西本身起源很早,而且它本来是一种器物——一种祭祀的时候用来盛贡品的大碗,久而久之,礼就用来总括祭祀时候的所有礼仪规范。本来这些规范只在祭祀等特殊场合、特殊职位用,但是周公把它变成了一种硬性规定、一种制度。

周礼据说一共有17大类,婚礼、葬礼自不用说,甚至还有见面礼(相见礼)、军礼。

这个军礼很有意思,他不是我们想象的仪仗队、敬军礼那种,它是真正打仗、两军对垒时候的礼仪,都打起来了,还要遵守礼仪!比如当时规定,对方军队阵形还没摆好的时候,你是不能出击的。我们现在追求出其不意、兵不厌诈,但在当时,这些所谓的兵法都是下三滥的手段,是会被耻笑的。就像现在用毒气弹一样,是违反国际公约的。

“礼”最重要的作用当然并不是教你做文明人,也不是教你做迂腐的教条主义者,而是洗脑。

什么意思呢?

当时规定,不同等级的人,不管干什么都有一套独属于他这个阶级、这个身份的礼仪,他不能僭越的。就拿吃饭这个事来说,周王吃饭可以用九个大锅,诸侯能用六个锅,而到了士大夫就只能用一口锅了,不管你多有钱,你该用几个锅就得用几个锅,要是想多买一个锅,那就是很严重的政治问题了,你要被批评的。

(楚庄王)遂至洛,观兵于周郊。周定王使王孙满劳楚王。楚王问鼎小大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史记》

还有听音乐,那个时候流行听编钟。周王可以有权利给四面全摆上,但是诸侯就只能听三面,到了卿大夫就只能听一面,一面只有三到六个编钟,三到六个音能敲出什么曲子呢?但是没办法,你一边听着三个音的曲子一边不断提醒自己,自己就是这个听三个音的身份,哥哥比我大,就该听四面环绕立体声。

如果小孩从一出生就被通过行立坐卧来强调或暗示他的身份等级,那么等到他长大了,很可能就会觉得这是天生如此的。这个制度就是要通过多年的耳濡目染,把一个人为的等级关系变成一个植根在头脑深处的自然秩序。

这就叫洗脑。

都这样了,周公还不满意,又制作了“乐”。

“乐”就是音乐、舞蹈。

实际上,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音乐都诞生于原始社会,那个时候的音乐并不是一个娱乐项目,而是一个很严肃的活动。

祭祀的时候,给神灵把肉切好、摆好,端到祭台上去,周围站满了人,这个时候没点儿音乐、没点儿活动,旁边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尴尬?场面是不是有点冷清?音乐和舞蹈就是用来暖场的。

当然配点雄壮、肃穆的音乐也能使仪式更显得庄重、正式。我们现在颁奖的时候、阅兵的时候是不是都得放点背景音乐?这样是不是显得更有仪式感?这其实是一个道理。

音乐的起源是一回事,把音乐变成一种制度是另一回事。

“乐”的制度,就是官方制作一些音乐,有节奏严整的,有轻快诙谐的,然后让大家去听,但是有一点:不同等级的人必须听跟自己身份相匹配的音乐。

他们把音乐也套上了阶级性,而且认为听音乐可以强化大家脑子里的阶级意识,进而维护当时的阶级制度。

听音乐跟制度有什么关系呢?

请问:在语、数、英、理、化、生、政、史、地九个学科中,音乐最接近哪个学科?

是语文?还是历史?

都不是,是数学。

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音乐好听?因为它有一种纯形式美,它利用高低音之间的关系来制造美。

也就是说,音乐之美并不是寄居在某个实物上面(比如雕塑、绘画等艺术),它的美有一种节奏感,一种重复感,一种回绕之美。总之,音乐美有一种很强的逻辑性。

而数学恰恰也是强调形式逻辑的一门学科。数学并不研究3个苹果、5个桃子,它研究的是3、5这些数字本身。数字不是实物,而是寄居在实物上一种纯粹的关系。

音乐讲究关系、讲究节奏,一首完整的、动听的音乐,一定有很完整的逻辑性,有很强的秩序性。

所以古代人认为音乐不是用来听着玩的,它有教育人的功能。你听完一首音乐之后,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是有秩序的、有节奏的、有规律的,心头就会泛起一种对秩序的爱。你也会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杂音”,没有一个多余的东西。每个事物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事物之间都是有关系的,大家靠外在关系来定位自己。在社会中,这个关系就是社会秩序,谁也不能违反秩序,否则它就是这首音乐中的“杂音”,不仅自己把自己搞错,而且是整首音乐都不再和谐。

而那个时候的秩序是什么?是分封制、宗法制。

如果说“礼”是用外在的规范让你在理性上接受现实,那么“乐”就是用内在的审美唤起你情感上对这个秩序的认可。这种发自内心的认可可能很难通过语言渗透进去,但却可以通过音乐的熏陶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音乐就发生在语言的边界处。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毛诗序》

一个制度要靠音乐和日常生活礼仪来维护,这是制度的悲哀吗?

还是这恰恰体现了先人们润物无声的智慧?

这个问题当然是见仁见智的,我不敢斗胆下定论。

不过我们可以确定,那是一个制度初创的年代,所有的社会秩序都带有某种神秘感。制度虽然是人定的,但却经常带有一种类似于自然规律的神圣性,我们尊崇它们,并且像维护生命一样维护它们,每个人必须一丝不苟地遵照它,否则会被鄙视、被谴责,政治问题经常被当作道德问题来看待。

讲到这里,我想起一个故事:

“(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出自《论语·八佾篇》)

——“季氏雇了一个64人的舞蹈队,这都能忍,还有什么不能忍?”

在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生活作风问题,但在孔子看来这是一个政治原则问题,甚至是一场严重的社会危机——它是在挑衅整个社会秩序乃至三观。因为那个时代,制度和文化是融合在一起的。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制度只是一种管理的方法或工具,如果不称手,我们可以修改它或换掉它。但在当时,人们就是这么认真。时代变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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