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穷重似千钧
遑论贵贱贫富，都是造物的杰作，都是地球上的公民。追求众生平等，是人类千方百计从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中突围的初衷，是国家之所以成为国家的原始定义，是社会之所以成为社会的根本……
历 史
调寄念奴娇（新韵）
醉翁出使，洛京低，骏马岢岚蹄地。后汉*城雄北宋，惊叹欧阳修寄。*土高墙，关山坚壁，彪炳牛羊起。风流丘壑，何堪失落交臂？
似电若沫如戏，晨钟暮鼓，孵化时光骥。今日我来寻旧迹，沾染一团生气。履适袍宜，有三求四，树茂根深以。了然千古，扶贫能见真意。
秦汉时期是我国历史上地震灾害频发期，大大小小的地震频发68次，也有说次。秦汉时期赈灾措施主要有4种。一是赈恤和廪贷，赈恤是无偿赠予粮食、日常用品等，也有直接赐钱的。廪贷，则是指假贷贫民，即是一种有息或无息的借贷，解灾民一时之需。第二种赈灾方式是减免赋税。
两汉时期因受灾导致粮食减产50%以上者可免去全年田租，不满此数的则按实际受灾程度减免。对受灾严重或者粮食生产本就不足的地方，国家组织粮食的运输和灾民的转移。为避免灾民流离失所造成社会不稳定，*府会主动安置流民，组织生产自救，包括免除赋税徭役、赐予钱物、假民公田让灾民耕种等。灾情严重时，皇帝还会开启山泽苑池任百姓采猎。
唐朝时又有新的发展。除沿用秦汉时期的做法，还建立了水利管理机构，水利工程虽然对地震没有直接减轻作用，但对地震伴生的次生灾害则有不可忽视的功效。《旧唐书·职官二》说：“凡义仓所以备岁不足，常平仓所以均贵贱也。”此外还有正仓、太仓等其他仓储做补充赈灾之用。《汉书》曰：“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
唐人深信自然灾害之发生与人的作恶有关，因而皇帝必须深刻反省，修*行德，以消弭灾害。皇帝带了头，太子、宰相等公卿也会仿效修*，以谢天下，以安灾民之心。在祈禳、修*的同时，*府向灾民发放粮食、食盐、布匹等救灾物资，赈济方式较之秦汉有所不同，除了无偿赠予和借贷之外，还有以工代赈，将粮食以低于市场价格的方式卖给灾民。不外乎的是养恤安民、掩埋亡民、赐民棺木、助民修屋、赐医药、赐耕牛、赐粮种、蠲免赋税田租等各种方式。
总而言之，历朝历代多赈灾济荒，鲜倾国扶贫。类似我们现在这样，倾国家和社会之力，上上下下，一门心思扶贫者，翻遍历史典章，未见有此记载。史无前例已经，震古烁今笃定。没在村里待过，没当过农民，没打过粮食，不可能使用“吹糠见米”这个生动传神的比喻，来强调评选贫困户必须是吹过糠皮儿之后的米，若非深知中国农村是个家长里短的人情社会，鳏寡孤独贫困户是村里的弱势群体，村里举凡有什么好处，多半会落入七大姨八大爷的手中，米没有选上，反便宜了糠皮儿，近水楼台让浮皮潦草得了月，则违背了扶贫的初衷，断然不容许。且不求毕其功于一役，不允许水过地皮湿，久久为功始终不渝，比拼的是真情真意真心。姑且抛却其他不说，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涉及人类文明、人道、人权、改革开放红利的合理分配，关乎**性质、社会原则、民生疾苦、国家鼎祚的莫大功德。
人多眼睛多，不同方位，不同角度，看问题难免片面，以为大象若非一柄可以摇来摇去的大蒲扇，便笃定是一根粗粗糙糙肥肥软软的圆柱子。鸡有鸡凿，鸭有鸭铲，七嘴八舌，说法也五花八门。如中央扶贫巡视组在一篇文章中所说“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弄虚作假以及消极腐败现象”，“大水漫灌”、跑偏走样现象……客观存在，如何“坚持举一反三，把巡视发现的问题和扶贫领域各类监督检查发现的问题结合起来，一体整改、一体解决”。
“压力的确大，五加二，白加黑，没明没夜的，工作任务追撵得人就没个躲处！”一位扶贫工作队女队长这样告诉我，“我扶贫两年已经到期，刚回单位没几天，领导就又和我谈话，说我们单位新派去的扶贫队长，还是个男的，去了没几天就抑郁了，只好让我继续上……”
一位县委书记曾经风趣地告诉我：上边有千条线，下面只有一根针，千丝万线，曲曲绕绕，都要穿入落实到这一根针眼儿里，说不忙那才叫个怪。这就是古人之所以会说，郡县治天下治，因为郡县是最基层。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为对上边而言省里是一根针，对省里而言一根针则是市县区，对县里而言一根针还有乡镇，对乡镇而言一根针是各个村，对村而言这一根针是村里人，这不是闹着玩吗？
岢岚县历史悠久，古迹随处可见，不仅城老墙旧，还多有古树名木。多年前岢岚便为23株古树名木编了户籍建了档案并统一制作了保护牌。其中油松12株、侧柏7株、榆树3株、杜松1株，平均树龄约年。树龄最长的是宋家沟乡闫家村已逾岁的一株油松，树形丰满繁盛，根深枝繁叶茂，胸径4.25米，高20米，干高露出地面3米，还有2米留在土内，树干分生12大枝，冠幅东西25米，南北24米。透过这些华彩片断的遗存，不难想见岢岚当年萧森壮阔的自然风光。
去阳坪乡石盤头村采访途中，远远地，便在河沟边见到一株大树，以为非柏即槐，但近前一看却都不是。此树粗有两人一搂，根如蟠龙外露向四下里伸逸，树皮暴突斑驳似龙鳞龟甲，枝若龙躯蟒体一般，遒劲而苍老，叶片小小的，落得七七八八，只剩三二。
这株树，想来北宋欧阳修当年来时不曾见到，因为它才生长了余年，从年纪上入不了23株古树名木之列，但仍然被岢岚林业局列入了名木古树保护的行列。不同于松、柏、槐、银杏之类长寿树种，动辄上千年不止，这种在北方如同草民百姓一样随处可见的普通树种，太过古老的很是罕见，如此高寿且生机勃勃，愈加透着珍贵。
这是一株在北方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中国本土杨树。
离这株古树不远，石盤头村的脱贫户张金玉和刘燕凤夫妇俩，长年累月地待在这个深山沟里，从不为独处荒山一隅而烦忧，日出，吆喝起牛群上山，或前或后跑着几只土狗，围着他，逗他穷开心，还帮他追撵牛群，把不听话的牛吠回来。无论有多少烦忧，荒山野坡，没个人烟，迎风抖抖地吼上几嗓子，任是天大的不开心，也会随着吼声远去，被山风吹撂到深沟里。薄暮冥冥的时分，散漫地踏着被夕阳拉长的牛儿、狗儿、人儿的影子，和太阳一搭儿往山下走，太阳下山，他回家。家里饭桌上或莜面，或白面，或土豆丝，或小米稀饭，或烂腌菜，还有他的妻子刘燕凤温情的嘘寒问暖声，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阳坪乡对口扶贫的是个年轻女孩，她领上我们出了乡油路，便钻进一条深沟，沟里没有路，只有一条自然形成的布满盘缠石头的长长的河道，河道两边是高高的山，远远的山的崖畔上有牛羊的影子，或白或*花，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斑。走到古树不远处，女孩便有点迷路，河道分为两条，中间是盘曲的很有意趣的大石头，左边通向山上，右边通向更深的沟里，不知走哪条路好。乡扶贫负责人便笑她，说，才几天没来就不认得路了。但似乎他也不认得，便扯起嗓门吼喊，想吼喊出一个人来问路。可石头缝里终于没有蹦出个人来。
康利生却是腿快，一个不留神，已经蹿上了崖畔，崖畔上有几间简易的丑窝棚，栅栏里堆满了金*的玉米，四下里却是没有人。几个人手机在这里形同虚设。就想也真是难为女孩了，精准扶贫上这么一个住在深沟里的主儿，来一趟，也委实是太不容易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回，你一言我一语地打了个商量，决定继续往沟深处去。没想到走入深沟，拐了一个弯儿，眼前竟豁然开朗，崖畔上，隐约见几楹房舍，崖畔下，一个穿*绿野战服戴*帽的中年人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一边递香烟，一边寒暄着引我们上了山。
这就是张金玉。他家就在山上，也没有大门，开阔地上是木头搭起的一个牛圈，傍山崖挖出的几眼窑洞卷了砖，便是他的家。进门处的崖下，掏了一个简单的洞，洞里有一窝黑色的小精灵，一点也不怕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我，还蠕蠕地乱动。我惊喜地凑上前拍了几张照片。张金玉在后边就笑着说：“我家狗子刚下的，你要是喜欢，等会儿，抱上一只走！”
“以前我家里没养过牛，这么说吧，世代都是农民，一直靠种地吃饭。”张金玉在牛圈里倚在一头犍牛身上，黝黑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父母患有慢性病，都已80多岁，我和妻子没什么特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年我女儿张敏考上了大学，东家借西家挪，借钱送她上大学，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债。年村里*员干部和群众代表评议，我家被评定为贫困户。以前我总是抱怨命运不公平，把我生在穷村里，被定为贫困户又感到当贫困户脸上羞，心里不好过。包扶单位和村上干部送技术、送化肥、送种子，还送来了大米、食用油和床上用品。还成立专业合作社，让全村贫困户入社，争取来产业发展扶持资金。我就想这贫困户也不能天天靠着墙根晒太阳，等着别人送小康吧？不能争穷比苦躺着当低保户，所以我就下决心要靠自己的力量脱贫。我先向亲戚朋友借款买了一头母牛和30只小鸡，第二年母牛产崽，鸡也开始下蛋。由于这是在山上散养的鸡，鸡吃的都是些活食，鸡蛋的营养丰富，鸡蛋销路也就好，就又买来多只小鸡，散养在山上，让它们吃蚂蚱和草籽！”
“光是卖鸡蛋的收入就够我们一家人的零花钱了。”张金玉的妻子刘燕凤在一边笑着插话，她是个心直口快脸色红润风韵犹存的微胖的妇人。她告诉我们：“就是忙不过来，鸡长大了，满山里四处乱下蛋，下在崖畔，下在石头缝缝里，下在草窝里，半数鸡蛋都撂在山上找不着，让山上的野物吃了。还有一群野猪也没少吃。这些野猪，不和人打照面，都是半夜里悄悄地来，能听见闹腾出的动静，看不到它们的影子，它们也怕人，一吓唬就跑了！”
“我家的牛群也由一个发展成了二十来个。一头母牛市场价几万块钱不止，我只卖牛犊不卖母牛，留着下崽呢！上山放牛时我还兼着护林，不让牛群啃树苖，我是护林员。年年底正式脱贫。别人也不小看你了，人前也能抬起头，说话也有底气，还获了好多奖……”
说话间有头牛尾巴一翘，开始拉屎，热腾腾的牛粪，一层一层堆叠得像被梯田盘绕而起的*土丘陵，让人想起延安，想起南泥湾的大生产。延安时期和解放初期，似乎人人都有积肥任务。无论延安的官兵，还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县城里的小学生，个个都得起个大早，挎个柳条粪筐，手持粪叉，去野外的马路上、大车店，笃笃地使了粪叉去拾粪。那时的所谓大牲口，诸如马、骡、驴、牛，屙的粪，名之为抛屎蛋子，且行且抛，冬天寒冷，粪蛋儿落地便会冻硬，挂上一层白霜。故赵树理说三仙姑：驴粪蛋，表面光，外面挂了一层霜。操持农事认真务实，土地也知恩图报，给人以香喷喷的绿色食品，喂养了延安和建国初期健硕的历史。
“这么多牛，每天得产多少有机肥？”我问。他笑着不屑地说：“牛粪都填了这条沟了，现在种地，大家都用化肥，没有人要这牛粪！”土壤是人类生存的基本资源，也是农业发展的基础。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改变了传统的种植方法，大量使用化肥、农药，以为可增加农作物的产量。但统计数据显示：经过数十年使用化肥、农药和除草剂后，农作物产量，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是大大减少了，还导致水源污染、土地流失、河道淤塞、海洋污染、生态变差、疾病丛生等严重的环境问题和经济损失。过量的化肥、过量的农残，能喂养出什么样的未来呢？因我当时不想破坏融洽的气氛，捺住性子没有说什么，但还是一直念念在心。明知这个责任不该个人来负，而是时代发展使然，却还是见不得此类现象。
故填《何满子·延安最守农时》词以记之：羊撒猪屙牛滋，马抛猴撂鸡拾。小米饭香成旧事，南瓜汤里情痴。兄妹开荒种地，延安最守农时。篡改基因青史，阉割造化芳姿。犬吠戊戌遗狗屎，天人已履深池。物我不嫌粪臭，东风犹恐花迟。仅此而已。
过后不久，我在张金玉的微博里听他唱了一首陕北民歌《牡丹花和放羊娃》，方知他还是一个不错的文艺爱好者，一个人包揽男女对唱，演绎得像模像样：
男：尕妹子就是牡丹花，美丽得赛过那朵云霞，你唱起歌来能醉
死个人，两只毛眼睛最会拉话话。
女：二阿哥虽是放羊娃，哪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你放的羊群大
得像云海，一颗笨心眼儿勤劳到了家。
男：我的尕妹子。
女：哎我的二阿哥。
男：我的牡丹花。
女：哎我的放羊娃。
合：咱俩的情缘天注定，相亲相爱是一家，相亲相爱是一家。
他的日子似乎已经齐活了，尕妹子是他妻子刘燕凤，牛群是他的致富法宝，高墙坚城是人文的，古树名木是自然的，他还缺什么呢？思绪如云团旋转开去，想起大宋时欧阳修出使岢岚，不知他是否来过这里？
土 地
调寄何满子（新韵）
未必别离在意，凛寒卿勿忧心。莫若放怀驰骋起，旷天达地寻金。赤兔青骢良骥，牧肥山野萧森。
骑射胡服作古，宇航飞箭而今。铸造刀戈犁斧以，岢岚脱困攻贫。千马不羸一匹，一穷重似千钧。
土地，也有牙齿，很钝、很尖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人的脚跟，不肯稍稍放松。为了挣脱土地的束缚，走出贫穷，古今人等可谓与生俱始，便使尽了各自浑身的解数，从学、从医、从*、从工、从商……自陶朱公始，商场，便如同一个没有硝烟，却有血腥的战场，如果人不算计，不谋划，不预判，不抢鲜，不争斗，便寸步难行。以此类推之，三教九流，七十二行，几乎无不如此。斯文的货真价实，下作的弄虚作假，暴烈的打家劫舍，不一而足。
扶贫，可谓反过去之道而勇敢前行，改写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纠正优胜劣汰的进化法则，只因人是文明动物，人类社会业已进入文明时代，贫富不均和人压迫人的诸多不文明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存在下去，仅此而言，便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进步。
说回岢岚。岢岚绒山羊、红芸豆、马铃薯、沙棘、食用菌、生猪是为县里的六大传统产业，年全县投入专项奖补资金.4万元，通过合作社规划实施发展八大类特色产业种植园9.6万亩，带动贫困户户实施规模种植4.4万亩，户均增收元。在8个乡镇规划建设羊养殖园区13个，总圈舍面积达平方米，总预算.88万元。通过引进新大象集团，引领户贫困户走上养猪脱贫路。结合特色经济林项目新种植6万亩沙棘林，改造老旧沙棘林5万亩，带动户贫困户名贫困人口，户均增收超万元。年该县晋粮一品公司以高于市场的价格将贫困户种植的红芸豆统一收购、统一深加工、统一销售，余贫困户户均增收元左右。以电商扶贫为抓手直接拉升贫困农民收入。
当土地所能够带给人们的东西不足以满足人们日益膨胀的欲求之时，产业的介入便显得十分重要。这是一种人类发展的无奈。但无奈也得继续，这是特定的历史时期发展的必然过程。总书记来岢岚时，临行时曾特别嘱咐大家说：“深度贫困地区要改善经济发展方式，重点发展贫困人口能够受益的产业。”
年7月山西省工会选派王志辉到岢岚县宋家沟乡吴家岔村任第一书记。初来吴家岔，村路坑坑洼洼，下雨天寸步难行，村委会房子破旧，村民吃水靠驴驮，手机基本没信号。村里基本都是老弱病残。王志辉扶贫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吴家岔修路。在山西省总工会的支持下，王志辉协调乡*府、村委会和龙源风电，由龙源风电投资，村民出劳动力，把村到乡7.9公里公路全部硬化修建了村公路，并在省总工会领导帮助下为吴家岔村建立了移动信号塔。吴家岔村是山区，耕地难，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弱劳动力，王志辉协调山西省总工会为村集体购买拖拉机2台、地膜覆盖机1台、播种机1台、揉草机1台。农机具由村委会统一管理，播种、收割由村委会统一完成。村人笑说：活了一辈子，才知道种地也可以这么轻松。王志辉还争取资金10万元，为村民修建了能够储存50吨土豆的储藏窖，解决了村里土豆种植面积大、储存难的问题，很多村民因此增收。种地的事解决了，养殖的事王志辉又上了心。年，王志辉推动村里成立东信绒山羊养殖合作社、鑫鑫养殖合作社，积极帮助筹措资金，购买只绒山羊集体饲养，带动了10户贫困户每户每年分红元，连续分红3年。年合作社购买46头牛，带动贫困户16户每户每年分红0元，连续分红3年。年又筹集资金，为村里修建了老年互助照料中心12间，65岁以上无劳动能力的老年人都住进了新房子。修建村委会办公室5间，村卫生室2间，并给村委会、卫生室配备了办公设施。
年，王志辉还给岢岚介绍引进了山西晋岚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岢岚县肉羊屠宰及肉制品项目。家住太原的晋岚生物公司老板刘四明是个有生意眼光也有情怀的老板，他没有说他的公司是王志辉牵线引进的，但他长久为之自豪的是，晋岚生物公司是和总书记一起走来岢岚的，是首家遵照总书记的嘱托来岢岚产业扶贫的公司，他说：“总书记前脚走我们后脚就开工建设，我们公司依托的是岢岚绒山羊和岢岚柏籽羊这两大品牌，以及全县的65万只羊资源，年6月基本建成，年9月正式投入运营。项目的总投资花了有1.1亿元，设计规模是年屠宰加工羊30万只，开发、冷冻鲜羊肉及下货类产品达种。”
“这么说吧，可以将每只羊的附加值提高到0元以上。”刘四明自豪地说，“我们公司建的这个厂，可以帮扶带动岢岚县户贫困户每户每年增收0元，3年内联结贫困户养羊9万只，人均增收2元，可以直接和间接地带动人有事可做。我们通过订单养殖、保底收购等方式补齐了岢岚羊产业链中屠宰和肉制品加工滞后这两块短板，促进了岢岚羊产业由粗放型向精细化的转变，实现产业链条各个环节带动贫困群众增收的目的！”
“每回他们杀羊都要从外地请穆斯林阿訇来念经……”
来之前，赵利生这样告诉我。过去听说过，却没有见过，所以觉得新鲜。
相关资料说，穆斯林对肉食要求是以“养身益性、清洁卫生、合乎教规”为标准，所以“屠宰”过程非常重要，不可随意宰牲，为利而乱法，造成过失和伤害。首先宰牲者必须是穆斯林，应会念清真言，作证词和《古兰经》常带大小净，谨守斋拜。符合条件的妇女亦可宰。宰牲必须高声赞主，以安拉之名而宰，动物乃安拉的造物，人无权利以自己个人的名义宰杀。
营业执照上，山西晋岚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成立的准确时间是年4月13日，地址在岢岚县岚漪镇之岢大线4公里处，法人代表为刘志伟。面积很大一片占地，厂房基调是白色的，外表给人一种祥和安谧的感觉，根本想不到里边在干什么。
千百年来，人超然于万物之顶层，弱肉强食，以杀生而养生，也有愧于心，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些尽可能体面的理由。这似乎便是人类的虚伪。
但不这样又能怎样呢？谁让上帝造出了这个既欲求物质又渴望精神，既想吃肉又不想杀生的生物呢？在相当长一个历史时期，似乎还无法平衡，只能继续含糊其词下去。
但不吃野生动物，近期以来，似乎已达成人类共识。
“穆斯林屠宰法，对牲灵给予充分尊重，比较文明，也是一种人道。羊害怕和痛苦时会分泌*素，不让羊害怕，不让羊痛苦，就没有这种分泌物，宰出来的羊肉洁净、卫生，质量上乘，吃起来口感才好！”胖胖的刘四明一本正经地这样解释。
我半真半假笑着说：“其实，也是人为了自己求一个心安，杀生毕竟不是好事，有许多心虚在里边！”刘四明会心地一笑，笑过，送我们离去。趁屠宰时间未到，我们还想先去看另一个具有同样性质的扶贫产业，然后再过来见识阿訇师傅念经宰羊的稀罕场面。
我们去的是岢岚的特色产业沙棘加工厂。
“这个公司的老板口才特好！”康利生先行笑着这样知会我。
果真也是，年轻微胖的老板一边带我们走入厂房，一边抱歉地说：“因为调试设备工厂临时停工。”然后马上切入正题：“世界顶级的药理学家研究认为，沙棘是世界上公认的含有天然维生素种类最多的珍贵经济林树种，维生素C的含量远远高于鲜枣和猕猴桃，被誉为天然维生素宝库。具有营养价值、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尤其在三北防护林建设中起到了非常巨大的作用。沙棘可以治疗烧伤、放射病、心脏病、青光眼，对急性支气管炎、咳嗽痰多、消化不良、食积腹痛、跌打损伤导致的瘀肿、脏腑疾病导致的瘀血、妇科经闭血瘀等症状也有帮助，还可以降低胆固醇、防止心绞痛、改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治疗慢性支气管炎……”
偌大的厂房，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话语，声震四壁。
岢岚县在脱贫攻坚中，其着力点早已不是脱贫，脱贫容易，脱了贫之后，如何才能久久为继不返贫，才是县委、县*府的首攻方向，可谓耗尽了脑筋和精力。
“不解决这个问题，扶贫就是空的，没啥意思！”赵利生就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说这么做的。他不仅利用自己的朋友拉来前边说过的玩具厂，还鼓动撺掇邻居扩大再生产将鸡场养鸡规模从5万只扩大为50万只，以便安排更多脱贫村民干活。
赵利生的邻居名叫刘晋*，乃是浩天禽业有限公司的老板，他在岢岚县大涧乡沙麻沟村有一个现代化的养鸡场，养鸡场饲养着5万只优种鸡，喂的是绿色饲料，所产鸡蛋富含硒元素，很受市场的人们欢迎。赵利生倾诚相待，希望他扩产后多招收易地搬迁的脱贫村民。
我们去时，浩天禽业有限公司的养鸡场正在增建扩容，刘晋*亲力亲为，正在工地上给施工人员煮鸡蛋吃，上边方形的铁皮盘中热气蒸腾，煮着上百个鸡蛋，下边炉膛里还烤着一堆快熟了的土豆。天气已经很冷，风从山野吹来，吹得草木乱动，吹得人直打哆嗦。
他请我们围坐在温暖的火炉边，一边吃鸡蛋一边说话。“过去只听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回亲眼所见，靠着养鸡场吃鸡蛋就像吃土豆。”我戏之曰。人过中年面色沉凝的刘晋*大笑，又从炉膛中拨拉出几个土豆让我们吃，还弄来一盘子咸菜和几包榨菜。
“我就是岢岚县城里的人，”刘晋*是个豪爽的人，但有心思，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和无奈，惆怅地说，“原本已经说好的合伙人中途忽然说他的资金链断了，不想干了，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原本预算好的资金出现了个大缺口……”
但这并不妨碍他谈笑风生，底气是：“我也不怕，过去，办这个鸡场就是耍，够吃够喝就行。我这人，天生就不好意思的，来了熟人、朋友，鸡蛋就要白送，不要还不行，磨不开面子……利润是能看到的，一个鸡每天一个蛋，每下一个蛋，就有一个蛋的收入，能算到，也能看见，每一公斤鸡蛋，可以净赚4元多钱，利润也是实实在在的，它不会唬人，5万只鸡如此，50万只鸡，更是如此，这种投资，回本虽然慢一些，但是也没有什么投资风险……”
刘晋*这样说的时候，我注意赵利生神色也因此凝重，似乎也在为朋友的困窘担心，但苦于有心无力。离开时，我们都有些抑郁和沉默。
大涧乡孟家圪台的山上，凛冽的山风已经吹*了沟沟岔岔，吹红了盈山累坡、成片成簇、艳丽而稠密的沙棘果实，满山遍野都晃动着采沙棘的村人。
岢岚县沙棘林拥有量堪为全省之最，沙棘品质高居全国之首。近年岢岚县大搞绿色扶贫，除保有野生沙棘外，还扩大人工沙棘种植面积，引进沙棘加工企业，年落地于岢岚县羊圈会村的山西山阳生物药业有限公司便是其中之一。
我试喝了一罐他们生产的沙棘饮料，味道堪称地道。但这家公司不仅仅做沙棘饮料，沙棘饮料只是他们的附带产品，主产是以现代化生物技术从沙棘中萃取精华生产保健品。如同水土保持要涵养水源一样，他们已经建设沙棘基地亩，使50个贫困户增收；年收购沙棘原料约0吨，户贫困群众因采摘沙棘户均增收7元。还吸纳了49名贫困人口进厂务工；以扶贫小额信贷模式与多户贫困户签订协议，采取定额分红和订单回购两种方式实施帮扶，每年向贫困户支付元，连分3年红利，使村民从中得益。
只是时间已经不等人，匆匆告别，赶过去，却已经晚了。
最终还没有见识到完整具体的工作现场，只是透过供参观用的玻璃窗，瞄了几眼长长生产线上，曾经云朵般飘动在山坡上吃草的族类，被细细按部位分解成一个一个小块，装入一个一个小箱，咩咩地叫着被送去冷冻，被销售向四面八方，去丰富市场和人类的生活需求。
那天岢岚的天气很冷很冷。
牧 牛
调寄一剪梅（新韵）
岢雨岚风下暮牛，大者哞哞，小者哞哞，唤犊呼母共哞哞。风也悠悠，雨也悠悠。
耕地拉车业已休，瘦了柔柔，肥了柔柔，铜蹄铁角肉春秋。生亦幽幽，死亦幽幽。
那天，从烧炭山下来，在去毛泽东路居馆的途中，赵利生被一个电话唤走。我是和康利生去的毛泽东路居馆。科学家说金鱼只有3秒钟的记忆，但又有科学家经多项研究显示金鱼最少有24小时，甚至3个月的记忆。
那么人类呢？人类从生到死有一辈子的记忆，一辈子是多久？一百年三万六千天，比金鱼长久多了，但人类发展有文字的记载三千年，加上神话传说有五千年，考古发现从人类有记忆的那一天算起，得有十万年了。但翻开历史之后，你却发现，记忆并不能遗传，健忘如同金鱼一样是人类的通病，天地、日月、风物，在每一个新生人类的眼里都是新鲜的。
为了让人们长记性，所以才有了历史。
历史不仅是文字，还有器物和建筑。岢岚县的这座毛泽东路居馆，原本是岢岚县一位地主生前自己住的老宅子，现有正房7间，全长20.73米，进深6.2米，西房6间，全长14.6米，进深3.73米，东房7间，全长12米，进深6米。院中前后有两棵在北方很少见的槭树，生长得虬枝龙躯，枝繁叶茂，在秋风中*了枝上的叶片，撒落满地。
这个从20世纪60年代保存迄今的毛泽东路居馆，年被山西省委、省*府命名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并挂了红色的牌匾。
过去，秀才们描述穷人苦难是，做着牛马活，吃着猪狗食。这是形而下的说法，《圣经》是形而上的。牧牛放羊其实是一门不算高深但却需要真心真意的学问。《圣经》中有不少文字是把上帝比成牧人的，自然即上帝，上帝是个好牧人，人是具体的牛羊，众生是牛羊群体。
牛羊有肥瘦大小之分。但是，肥有肥的累赘，瘦有瘦的筋节，强有强的低劣，弱有弱的优势。《圣经》上说：“为富不仁者想进天堂比骆驼穿过针眼都难。”
在牧人眼里，大小肥瘦无分强弱，都是需要他关爱的生物。好的牧人对众生一视同仁，会管好自己的牛羊，诱使大的照顾小的，小的反哺老的，肥的礼让瘦的，瘦的扶持肥的，形成无数个秩序井然坚强有力的羊单位，纵然狼来了，虎豹来了，也不会惊慌失措乱了营。
……
岢岚县岚漪镇刘家湾村的马牡生是从内蒙古特意回来支援家乡脱贫攻坚的。他说他在内蒙古以养马为生，淘了几桶金之后，带着银子回家乡，却没有养马，养了几群牛。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