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反复，有关部门呼吁就地过端午节。想起过年时写的关于就地过年的文章，翻出来发表一下。）
小时候，总盼着过年，因为团聚，因新衣，因为利是，因为无拘无束。当然，真正的无拘无束是不可能的，过年有过年的礼、规。我家的过年礼规不少，印象较深的得数这两条：不要把火柴炮插进牛粪里放；年夜饭前给五叔送菜。
80后农村出身的人或许都玩过“火柴炮炸牛粪”。不得不说那是一个惊险、刺激，而且具有“浓浓乡土气息”的游戏。小伙伴们团团围住一堆牛粪，把火柴炮插进去，只留火柴头露尖儿。赤红的香头轻轻擦过，“哧”的一下，一股火苗喷出，像极了小型导弹的尾焰，令人血脉贲张。火焰渐熄继而开始冒白烟，月白色浓烟从小小孔洞涌出，越来越多，惊险时刻越来越近。小伙伴们有的淡定从容，有的凝神侧目，有的紧咬牙关，有的腿脚打颤……这时拼的就是机警与胆量，谁先跑，谁输。那时年关，村里很难找到一堆完整的牛粪，大人一边笑骂驱赶皮孩子，一边收拾残局。在村人眼里牛粪是好东西，是堆肥养田的好宝贝，是农民为这片*土地准备的回馈、献礼。
十多年来，尤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方针*策实施之后，村里的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来的泥泞路、“牛屎街”都变成了干净、整洁的水泥路；过去到处可见的垃圾堆、臭水坑也通通被清除；耕种也用上了机械化，养牛耕地的人家越来越少。
去年除夕，上一年级的儿子因为找不到牛粪玩火柴炮炸牛粪游戏竟向我发出“灵*拷问”：“你不是说牛粪是农民伯伯为田地准备的礼物吗？现在牛粪都没了，人们从田地里收获粮食后，拿什么回报田地啊？”
我父母听了不禁大笑，说小子有灵性、聪明。
“人们回报田地的办法有很多，不单只有牛粪啊。”我说道：“比如近几年新修的水利工程啊，科学家发明的更加高效环保的化肥等等。”
“水利工程是什么？”
“给田地灌溉的水渠。”
“化肥是什么？
“让土地更富含营养，更容易种庄稼的东西。”儿子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我只能见招拆招。
“高效环保是什么意思？”
“高效环保的意思是，那些化肥能让庄稼长得好，又不会污染环境。”
“什么东西都是科学家发明的，中国有很多科学家吗？”
“是啊。中国有很多科学家。先别问我为什么中国有很多科学家，跟我走，去五叔公家。”
为了让儿子暂停无休止的提问，我只好给他派活儿。
五叔与父亲是小学同学、发小好友，两人关系莫逆。他排行第五，上面却没有没哥哥姐姐，据说都因为饥饿、疾病等原因没养成。五叔的父母走得早，他没成家，多年来都是孑然一身。自我小学起，父母便常年在外谋生，家里很多时候都是五叔照应着。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我得到急性支气管炎，高烧到不省人事，是五叔把我送到镇卫生院打针才救回一命。要知道那些年，老家几乎是“空心村”——除了老人和小孩，很难找到一个壮年男人，要找到一个能在半夜三更，打着手电骑车把我送到五公里外镇上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做人不能忘本。”奶奶在时经常跟我念叨：“没有阿梁，就没有我小囡。你一定要好好孝敬你梁五叔。”自那年起，逢年过节奶奶都会让我请五叔到家里吃饭。一般时节五叔都很好说话，可一到过年就“耍大牌”，任凭我好话说尽就是不肯来。
“五叔，到底怎么啦？为什么就不肯去啊？”读初二那年，正值“叛逆年纪”，我说话有点冲，带着质问的语气。
“小囡啊。我家有灶有堂，大过年的，不可能去有别人家吃饭。”五叔声音哽咽说道：“我落到这般田地，也不再想什么取妻生子、光大门楣的事了。只不过，只要我还在一天，过年的时候，我家里的灶就不能冷，我家里的厅堂就要摆桌，吃年夜饭。中国人千百年来的传统都这样，我梁家的列祖列宗也在看着……”
时隔多年我仍然记得，那时五叔眼中噙着泪花，一米六左右、瘦弱且略为佝偻的身形微微颤抖。他站在屋檐高不过二米的泥砖瓦房里，指点着年龄比我还大的灶台、居家摆设及贴在厅堂中央的土神，诉说着他的执着与坚持。传宗接代、光宗耀祖是每一位汉家男丁的传统使命。可是，有时候生活它就是个王八蛋——它时常夺走人们最钟爱的东西；它时常让人们经受困惑坎坷；它时常在幸福彼岸前面设置一道风高浪急的天堑，叫人难以逾越。
“叔公，我来啦。”稚童的喊声跨越空间障碍，传得老远。儿子很喜欢来五叔家，每次都是离得远远的就大声宣告“我来也”。
“铁牛来啦！”五叔闻声开门，手中如儿子所愿抓着一把零食。
“叔公，这是给你吃的，里面的大鸡腿是我送给你的。”儿子为了腾出手来接零食，迫不及待把食盒递向五叔。
“好好好，谢谢铁牛了啊。”五叔与儿子进行“交接”——你接我手中的食盒，我抓你手中的零食，一老一少动作娴熟。
看着铁牛爬上院中的三轮电动车（老年人代步车）享受美食，五叔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眼中活泛着神采。正所谓“踏花归去马蹄香”，从五叔的气色能看出，近两三年来，过得比以前舒心。现在五叔是村里的五保户，*府出资给他盖了一栋一厅一室的红砖混凝土的平房，补贴和公益人士的捐赠等，不但解决了衣食之忧，还有定期体检为其健康保驾护航。更令五叔欣喜的是，我和五叔的堂侄等亲近的人，陆续有了孩子，小家伙们也喜欢和他亲近。五叔没有结婚成家，却融入了一个大家，一个温馨且充满活力的大家，用他自己的话说“心安了”。
时光荏苒，又到年关，又到了思乡的季节。然而，当前疫情形势依然严峻，*府呼吁居民就地过年，思乡之情愈加浓烈。仿佛心有灵犀，在我乡愁难以自抑时，父亲发起